晚风清唱。
她陷入梦乡。
虫儿低吟。
为她的梦境保驾护航。
陈衣雪捏了捏赵玥明的脸。
这位小妹妹太累啦。
脑袋一沾到枕头，便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嘴角挂着浅笑，似乎是梦到让她欢喜的事物了。
以陈衣雪对小公主的了解，应当是在哪玩儿。
晚市？
很有可能。
只是可惜，她不能进入她的梦里，陪着小公主继续胡闹，能做的不过是替她盖好被子，不让她着了凉。
掏出一封信。
放在枕头旁。
“姐姐······”
轻轻喃喃，少女停下脚步。
原来没醒啊······
吓她一跳。
陈衣雪走出小公主的屋，夜听澜与夜听和等在外头。
“你们在等我吗？不必如此，长身体的时候，多去睡会儿。”
夜听和一身墨色衣裳，稚嫩的脸蛋儿有些红扑扑的。
“姐姐要走了。”
他小声言道。
眼底闪过一抹不舍。
夜听澜跑过来，抱住她。
“我不想姐姐走······”
才相见没多久，陈衣雪就要再次离开他们了。
端午后便走是小姑娘早早决定下来的，早些时候收到了陈飞绝的信。
她读罢，不知为何鼻子一酸，强行将心底的悸动按捺下去了，随后便告知了赵光义。
马上就走。
她想家了。
益阳虽好。
终究不是她的家了。
赵光义答应她，给了她些盘缠路上用。
但提了一个小小的条件。
“不要让玥明知道你要回去，否则以那丫头的性子，怕是你下个月都回去不得，尚不如悄悄地离别。”
她也答应。
但没有保证。
保证是最廉价的东西。
嘴巴一张，保证就出了口。
到头来谁也不知道。
“我保证，春节时姐姐再来益阳，陪着听和与听澜，好不好？”
她还是做出了保证，但从淮苏到益阳不算难事，她必然不可能食言的。
夜听澜眼眸一亮，鼻子一抽一抽的，声音有些颤颤。
“说好了，撒谎的人要吞针！”
“一千根！”
夜听和帮着腔。
陈衣雪嘴角一抽。
哪里听来的那么歹毒的惩罚。
还是伸出了小指，与夜听澜的小指勾在了一起。
“那姐姐也要有条件，下次见面时，我想看到一个坚强自信的夜听澜。”
小丫头缩了缩脖子，犹豫半晌，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她会做到的。
“去睡吧。”
目送两小只手牵着手离去。
陈衣雪看着树后那道影子发笑。
“赵叔叔，别躲着了，月儿把你给暴露了。”
那道影子呆呆地站了会儿，陈衣雪瞧见影子的脑袋向下一看，已经脑补出了赵光义发黑的面色。
“哎······”
老了，不中用了。
“行李打点好了。”
赵光义从树荫下走出，月色照亮了他的路。
用力揉了揉陈衣雪的脑袋，赵光义无奈地笑了笑。
“真的不在益阳多待一段时日？
老人们想你想得紧。”
赵光义指的是那帮臣子。
他们每个人见到陈衣雪，都能说：
“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。”
的确如此，小姑娘那会儿小小只的，嘴又甜，容貌又讨喜，一帮臣子见了都喜欢得很。
然后陈飞绝就清闲了，娃甚至不用他耗费太多心神去带，自会有人抢着帮他来养娃的。
但每次他们抱着陈衣雪时，总能感受到大老远的一抹幽幽怨念。
嘿，他们才不去管呢，丫头多可爱啊。
最近听到陈衣雪回来了。
她的屋门都要被踏破了。
“是时候该走了。”
思绪被强行拉回来。
陈衣雪微微一笑。
“想飞绝了？”
小姑娘默不作声，夜晚将那抹红晕隐藏得很好，她只觉得小脸烫烫的，偷偷看了赵光义一眼，又把脑袋低下去了。
真的很想。
没有理由。
她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罢。
离家太久，自然是会想念的嘛。
啊，再过半年吧，她就要十五了。
爹说，她的诞辰之日是冬至日，白雪将她送给了他。
名字里的雪便是这么来的，她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。
今年说什么都要让爹教会她武功。
小姑娘暗自下定了决心。
摇了摇头。
陈衣雪向赵光义行了一礼。
“赵叔叔，衣雪该走了。”
见赵光义没有回答，陈衣雪歪了歪脑袋，轻笑一声。
身形缓缓地融化在夜色中，余下少女纤细消瘦的背影，仿佛还留在帝王的眼前。
“不要走来时的那条路，近几日传来消息，那里多出一伙山贼，无恶不作。”
“知道啦——”
稍显欢快的声音响起。
如黄鹂鸟那般清脆。
赵光义摇了摇头，还能远远地听见陈衣雪与徐毅的交谈，也不多在意，转过身去，敲响了赵玥明的屋门。
“丫头，是我。”
等了几息的功夫。
赵玥明打开了门。
小公主穿着睡衣，眼眸通红。
抱着枕头，小手紧紧捏着，捏出了一条条皱褶。
“真的不去送一送你的衣雪姐姐吗？
明日他们很早便要离开了。”
小公主一直没睡着。
“玥明睡不着了。”
也是，丫头已经将陈衣雪当作亲姐姐了吧。
突如其来的离别，令她错愕不已，又无可奈何。
“没事的，想哭就哭出来吧，这里只有爹爹，没有别人。”
赵玥明的漂亮眼眸被一层水雾覆盖，小雨零星的滴落在地面上，瞬间化为了一场倾盆大雨。
赵光义抱了抱她。
这里没有无情帝王家。
只有一位宽容的父亲。
她哭了很久。
也哭得很累。
怕她着凉，赵光义牵着赵玥明的手，领着她回到房间之中，点亮烛火，照亮了小公主有些红肿的眼眶。
羞死了······
这么大人，还哭鼻子。
赵玥明想找条地缝。
念及此，赵玥明扑闪的双眼，忽地问道：
“父皇，为何人们总是要不断地相遇与离别呢？”
赵光义哑然，竟是不知如何回答她了。
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。
仿佛人生来就该如此。
不断地与未见之人相遇，再不断地与相熟之人离别。
到头来，一生分分合合，留在心底的不过是五味杂陈，心中思绪万千而已。
赵光义在思索，赵玥明这会儿很乖很乖，不去打扰他。
“相遇是为了遇见更好的人。
离别是向过去的糟糕说永别。”
想了很久，他只能如此回答。
赵玥明微愣。
她不是很懂。
但她明白，与衣雪姐姐的相遇是好的，这就足够了。
小公主不禁破涕为笑，从怀里拿出陈衣雪留下的信，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。
“不要伤感，不要哀叹，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，待到腊梅飘香时，姐姐便踩着春的脚步来看你。”
陈衣雪的字很好看。
这封信赏心悦目的。
“满足了吧，今晚去和听澜睡一起吧。”
小公主用力地点了点头，抹去了眼角最后一滴眼泪。
“对了，父皇有没有过印象深刻的离别？”
心情变得好，赵玥明又恢复了活泼。
赵光义却怔住了。
他有过刻骨铭心的离别。
“没有。”
他撒了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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